第二章 神意(1/2)
七百年后——
涂山战站在火海边,沸腾的火焰映的他的面目通红,浅色的瞳仁里涌动着烧不完的灰烬,他轻轻地一皱眉,偏了偏头,费力思索的模样:“涂山氏的仇人,是羽族,还是人族?”
炎浪咆哮着撞向他脚下的绝壁,溅起张牙舞爪的火花,固执的浮动在扭曲的空气中不肯落下,忽高忽低,仿佛一心要将他吞噬。
周遭剧烈的震颤起来,海风狂热,卷起无数火星在他眼前跳跃,澎湃叫嚣,涂山战耳边一片轰鸣,隐约听到人山人海般的喧哗:“涂山没有你这样的逆子,你最好死在外面,不要回来辱没祖上!”
涂山战身子前倾,跪了下去,哪管前方吉凶,缓缓伸出手去,颤声叫道:“父亲!”
炎浪幻化出无数熟悉的虚影,先是涂山族长,听到儿子哀求的呼喊,怒气更甚,嘶吼着要将他碎尸万段,眼看向他这边跳了过来,中途淹没在层层叠叠的烈焰中。
再是观察刀子嘴豆腐心的娘,和颜悦色的望着涂山战,涂山战委屈的叫了声:“娘,孩儿好想你。”
“娘,父亲凶的很,还在埋怨我毁了表舅一家,我都没到过那里,灭人满门的罪名实在冤枉,您劝劝他,替孩儿说几句好话,孩儿好想回到父母身边啊。”
“孩儿保证以后安分守己,只要能回到涂山,闭门不出也是好的。”
斐夫人眉尖若蹙,道:“你之前已经认罪,怎的突然又说自己冤枉了?”
涂山战道:“孩儿受不了风雨飘摇的日子,救救我吧娘…”
斐夫人发愁的踱起步子,苦笑道:“阿战,你忘了在往生渡见到过什么吗?”
“往生渡……”涂山战如遭重创,那经年大雾封山的鬼地方,生灵的坟冢,死者的宿地,拣尽寒枝无可依的孤魂野鬼的去处。
他在那里见到过父母的尸骨,数不清的涂山狐狸,腐败的肉身几乎堆满整个深渊。
斐夫人眉开眼笑:“娘死了,救不了你,等过段时间,你爹的火气自然消了。”说完,叹了口气,低头抚摸着什么,“其实你又何须娘救你,你爹原不原谅你又有什么关系?他要杀你便让他杀,一条命总归不能死两次。”
伏在斐夫人身边的少年眉眼温润,长发披在背上,两只耳朵尖尖的,似笑非笑的望着涂山战。
涂山战咽了下干涩的喉咙,眼中血丝密集起来,惊恐的发现自己肉身早被一个人间的小道士暗算死了,猝然醒悟道:“我要报父母的仇,报自己的仇,相传上古凤凰可以浴火重生,不见得狐狸就不行,既然我意识尚存,说明魂魄未散,就还有机会重塑真身。”这般思量,对父母的思念全变成了怨恨,举步便欲往火海跳。
喧哗声愈演愈烈,似乎整个涂山的狐狸都在他耳边扯着嗓子嚷嚷:“谁稀罕你报仇?你管好自己就得了,短命鬼!”
“涂山战以前多飞扬潇洒,别的小妖精至少煞费苦心修个几十年、上百年,才修出个人模狗样,他呢,轻轻松松十八岁就修出了人身,而且极其聪慧,见到谁不务正业了都能说出一箩筐大道理,你还偏找不到一个字反驳。族长待人严苛,待儿子也不例外,但在外人面前别提多引以为傲了,那些年谁不说,涂山战是兽族的未来?”
另一人接道:“可不是嘛,杀人越货的未来,连自己表舅都下得去手,啧,狠角色呀!”
“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灭他表舅?”
“听说前些天他表弟设计绑架过路的美人,被他发现,便拿出来嚷的所有长辈都知道了,表弟怀恨,寻衅于他,奈何技不如人,和涂山战打个平手,呃对了,是两败俱伤,这回就轮到涂山战怀恨了,借着斐夫人让他去维维谷小住的当儿,血洗颜氏银狐,好多幸存下来的小妖精都往灵兽山脉避难去了。”
“枉费老天给他惊才绝艳的天赋和相貌,干的都什么勾当!”
“要么说涂山族长和他断绝关系天经地义呢?将他扫地出门,嘿嘿,从小众星捧月的公子爷,一朝沦落到为了一口吃的和人拼命的地步,实在也叫人唏嘘!”
“被打的可惨了,想必他当时定然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,在父母的庇护下,才过的顺风顺水,离了涂山,他什么都不是,本事也都是吹出来的,哈哈!”
“好在救了他的小道士及时明白过来,发现自己救的是个天怒人怨的败类,趁他睡着的时候拿剑刺入他的要害,当真死有余辜!”
涂山战怔怔的听着同族的谩骂嘲讽,满腔热血变成了千丈寒冰,忽又有人说道:“是啊,死的妙极了,他多活一天,涂山的耻辱就一天洗不去,我表哥的灵魂也一天不能安息。”
说话的是斐夫人,涂山战见自己亲娘也同仇敌忾,恍然觉得以前所受种种疼爱都是假的,不禁悲愤交集,恨之入骨。
涂山族长绝情寡义的嗓音加入进来:“那孽障已和涂山再无任何瓜葛,总是提起,没得叫人厌烦。”
“我要剥夺他的姓氏,诅咒他永生永世孤苦无依,比恶棍遭人厌恨,一辈子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犄角旮旯,病痛缠身,走到哪里都如过街老鼠,人人喊打,终生得不到任何爱怜!”
涂山战脚步堪堪停在火海边缘,绝壁上滚落些许石子,落到半空。
“我偏要永远姓涂山,偏要人爱,你们所希望的,永远都不会得逞!”涂山战两颊绷出锋利的直线,泪水在血气浓郁的眼眶里打转,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,一把锋芒毕露的厚背刀在他手里上下狂舞,搅的火海天翻地覆,炎浪溅到他的衣襟上,头发上,肌肤上,他浑然未觉,疯狂的劈碎了乱七八糟的幻影,千奇百怪的诅咒随之爆裂,“鬼才替你们报仇!你们想我死无葬身之地,我偏要重新来过,安泰此生!”
脚下绝壁突然分裂开来,炎浪拍岸,残暴的将他卷了进去,他反转手中刀,刀尖插 入石壁,随着身体的极速下沉摩擦出剧烈的火花,留下一道极深的凹痕,然而此举也只是减缓了下沉的速度,蛰伏的灵力完全调用不起来,迎接他的是融金化玉的岩浆。
他忽然松了手,如火的热风卷着他飘了出去,“新生是什么?”他没来由的产生这个念头,眼中是绝处逢生的了然,事与愿违后的尘埃落定。
火海中飞出五道氤氲的黑气,条分缕析的灌入他的头脑,安然闭合的眼睛猛然睁开,绽放出陌生的渴望与狂热。
天界——
凌霄殿门口的花坛毫无预兆的土崩瓦解,傀儡貔貅停止了喷水,池子里戏水的仙鹤一反常态的引颈长鸣,焦躁的挥舞着翅膀飞走了,擎天柱轰轰隆隆的震颤起来,侍卫大哗,涌入大殿。
一名苍髯老者于殿中斜签着身子坐在宝座上,手撑着太阳穴,双目微闭,开口道:“鸢儿,发生什么事了?”
寻常侍卫得不到通报,纵有天大的事也只能待在外门,等负责奏报的仙娥通传,天帝允许了才能进去报事。
天帝只听得到外面骚乱,感到周围有些异动,午睡还没醒盹儿呢,眼睛都懒的睁。
侍立在旁的白鸢问明了仙娥缘故,一五一十的回道:“禀陛下,一只千年妖狐破了五离山封印,杀伤守山将士,霸占行宫,啸聚各路妖精在回安城为非作歹。”
天帝闻言大怒,暴跳而起,难以置信的瞪着一双光芒矍铄的眼睛:“什么妖狐有这能耐打破封印?五毒碍着他什么事了,觊觎朕的行宫也没必要又打又杀,简直大逆不道!”
“陛下亲下的封印,别说是小精小怪,天上所有神官的法力加起来也未必破得了,”白鸢肤如春雪,眉目英挺,一身莹白金边长袍,气质总显得十分高贵,折扇在他手中不增闲散,反添阴沉刻板,他抬起头道,“但那是从外面攻击,倘若换个角度……”
天帝皱眉道:“你的意思是?”
白鸢好似亲眼所见,绘声绘色道:“再强大的封印,从里面攻击的话便轻而易举了,”他笑了笑,垂下眼睑,“当然,这只是卑职的揣测。”
作为天帝最信任的侍从,顶着“金童玉女”的头衔,同时还是夜郎台的监察使,白鸢和天帝之间打破了普通的君臣关系,如父如子,天帝见他言辞闪烁,道:“鸢儿一向知无不言,今天何故支支吾吾?有什么话,只管说来。”背着手走来走去,他虽须发皆白,也只眼角两道皱纹,身材魁伟,样貌清奇,倒有些未老先衰的沧桑感。
白鸢伸手在空中拉开一幅画面,道:“陛下请看。”
天帝看向海映镜,里面呈现的是钟灵毓秀的五离山景象,山上宫殿巍峨,人影往来,奇形怪状的山精海怪热情洋溢的簇拥在一起,欢呼着将一条人影抛起,落下,再抛起,不住地叫道:“恭喜大王,贺喜大王,重塑真身!”
人影的身量约莫是个青年,落下的间隙,他偏过头来,露出一张俊美非凡的面孔,笑道:“行了行了,放我下来,大伙进去喝杯酒,本王也累了。”
白鸢看的十分投入,不自觉的摇起扇子,抿起的唇微微勾起,忽的闪过一道亮光,画面倏地定格在青年脸上,只见天帝一脸见鬼的神色,厉声道:“居然是他,七百年前从夜郎台逃走的一缕幽魂,居然没散,而且修出了肉身!”
白鸢正色道:“自从陛下让我任职夜郎台,我查过历次逃脱的罪犯档案,其中便有这个人,名叫涂山战,因我飞升的时候他已逃离两百年了,没有见过他本人,只匆匆一瞥档案上的一个侧影,不敢确定,既陛下如此说,那必是涂山战无疑了。”
天帝嘴角下垂,极惊怒的模样,捋着胡须,沉吟道:“敢情那小子的幽魂这么多年都躲在五离山下韬光养晦,哼!”一甩袍袖正襟危坐在宝座上,吩咐,“宣皓清君即刻进殿,捉拿妖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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